近日,中国教育三十人论坛第七届年会在北京举行。西安欧亚学院创办人、董事长胡建波教授在“大学教育论坛:高等教育创新的探索”分论坛在线作了题为《高校学生事务改革的再思考——中美疫情防控差异的启发》的分享。他从中美教育观念的不同、文化的差异,谈了欧亚学生事务近十年来的变革,以及自己教育思想的转变。相比于西湖大学、上海纽约大学,西安欧亚学院只有25年的历史,但始终在教育改革方面进行探索。
西安欧亚学院创办人、董事长胡建波教授说,大概在12年前左右,我们尝试在学生事务方面进行大的改革,包括学生运动会的开幕式——在以前简单的队列入场基础上,加大了团体操表演阵容。大概有7000多来自不同分院的师生参与到创意、排练中,表演时场面宏大、气氛热烈。但是,在运动会前后,我的微博上挤满了同学们投诉的留言:为什么我要走队列?为什么要让我演团体操?运动会的声势浩大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说,这些投诉引发了我们对学生事务管理方面的思考:各分院投入这么多精力参与盛大的运动会开幕式,到底是不是同学们所需要的?大型学生活动对分院的教育教学是否有干扰?同学们需要怎样的校园生活体验?
欧亚有2万名学生,和那个时期的同类院校一样,生师比较高。学生事务管理工作呈现出3个特点:分院需要同时关注教学与学生事务,任务复杂,管理者很难将精力聚焦到教学上;学校关注的各项学生事务与学生实际需求之间有较大差距,妈妈型的辅导员也无法给学生成长型帮助;学生按固定班级开展教学与各项活动,跨专业学习、合作机会较少,个性化发展缺少平台。这些问题在国内二本院校中是一种普遍现象。所以我们开始“向外看”。
我们从亚瑟·科恩的《美国高等教育通史》为切入点,开始研究美国高等教育的发展及其学生事务管理之间的内在逻辑。根据美国高等教育不同时期的发展特征,以1636年哈佛建校为起点,学生事务的发展大致可以分为这几个阶段:
图/美国高校学生事务发展进程
1636-1890年,替代父母制,强调严明的纪律,学生事务与学术事务一体;
1890-1937年,《学生人事宣言》颁布,学生事务从学术事务中剥离出来,学生服务、咨询、管理等功能逐渐完善,学生事务管理成为一个专业化的职业;
1937-1968年,随着学生和学校消费关系的发展,学生事务管理进入“学生服务”时代;
1968-1994年,学生发展理论成为学生事务管理的指导思想,明确“学生事务能直接促进学生学习和发展,并直接服务于高等教育”的使命,学生事务工作者是“学生发展的教育者”;
1994年至今,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到来,学生事务管理呈现更加职业化、多元化和信息化等趋势。
对标美国高校学生事务的发展阶段,我们发现中国高校,特别是民办高校也有基本相似的发展历程。西安欧亚学院在1995—2005年期间的工作重点是扩张规模、招生、融资等,学生事务方面主要职责就是:把学生管好,别出事。2005年,欧亚顺利升格本科,开始关注教育教学质量的提升,提出“以学生为中心”的教育理念,学生事务开始从管理转向服务,但是专业化程度欠缺,服务质量不高,满意度较低。
2012年开始,我们的学生事务管理团队陆续调研学习了中国台湾、香港,新加坡以及欧美高校的学生事务管理经验,准备着手改革。这期间,有两位学者的观点给了我们重要的启示。一个是约翰·杜威,他认为:“一方面,教育应通过培养各类人才满足社会各系统发展的需求;另一方面,教育要促进人的全面发展,实现人的自我价值。”另一个是哈贝·马斯的观点:“某种程度上,‘社会化’与‘教育’这两个概念是相同的,两者没有本质区别,教育即人的社会化。”
在这样的教育哲学思想指导下,结合对大量标杆案例的研究,我们决定对学生事务管理工作进行“社区制”改革。它呈现以下这么几个特点:明确了“以学生为中心,提升学生在校生活体验”的学生事务理念;将学生事务从学术事务中剥离出来,开始向专业化发展;以生活区域为学生事务的重要阵地,形成跨越学科界限的社交群落;通过社团、校园文化活动引导学生成为非正式学习的主导者;推动组织架构扁平化,学生事务人员职业化,管理手段信息化。
结合西安欧亚学院人才培养目标,根据学生的不同文化兴趣,我们建设了德鲁克、孔子等8个青年社区。社区内的学生都是跨专业住宿,这样有利于加强他们对其他专业的了解和跨学科合作;社区间通过体育联赛、辩论赛、读书会等竞合方式促进彼此之间的交流互动。我们还将所有的校级活动承办权都面向学生团队开放,他们可以通过竞标的方式获得承办资格。当学生们成为这些非正式学习任务的主体时,他们的参与意识、责任感被唤醒,创造力、领导力、表达与思考能力被有效激发,对艺术的感知与人文素养也在潜移默化中提升了。而学生事务工作者则转向后台,除了少量的管理之外,更多的是给予服务和引导,成为学生成长的激励者和支持伙伴。
图/2019年新年音乐会
图/2018年春季运动会
现在,我们每年还会举行盛大的运动会开幕式,参与的师生数仍然在7000人左右。但因为参与的同学们都是代表各个社区、社团,展示的内容都与他们的兴趣特长相关,这样的机会也是通过自己积极申请和争取所获得的。“与志趣相同的小伙伴一起创造大场面”变成了一件特别有意义的事情。各分院的负担减轻了,我也再没有接到这方面的投诉。
当学生事务的工作内容发生变化之后,匹配合适的空间就变得尤为重要。2016年,我们请著名建筑设计师梁井宇团队在北区原有4栋学生公寓基础上设计建造了集学生咨询、服务、学习交流和健身为一体的2个非正式学习空间,称为“学生客厅”。2018年,法国设计师Steven与梁井宇团队合作,在南区的4栋学生公寓区做了第3个“学生客厅”。里面有咖啡厅、健身房、学习中心、便利店等等。学生在这里面进行交流、学习,社区的学生事务工作人员也在“学生客厅”里办公。
图/北区学生客厅
图/南区学生客厅
目前,社区制已经成为欧亚人才培养的重要组成部分。学生入校后,由通识教育学院负责通识课程和欧亚DNA课程,各专业分院会给他们进行专业知识的传授与实践,再加上社团和社区创造的非正式学习场景,这种课上穿透与课下浸润相结合的方式,促进了学生的全面发展,实现了他们的自我价值。
这一系列行之有效的改革行为使在校生满意度和校友对母校的推荐度开始逐年提升。可是,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在社区制运行过程中,我们效仿美国高校,将分院原有的业务内容按学术和学务分成了两类,学术事务留在分院,学生事务进入社区。原有的学生事务人员大部分进社区做学生管理工作,少数留在分院转岗做高质量实习、产学合作、就业辅导等其他专项事务。这导致了某些分院在学业督促、教学辅助等工作上出现空缺,需要专职教师、学业导师来承担一部分。
随着各分院教育教学改革进入深水区,老师们的确无力承担过多的管理性事务。另一方面,学生早已在K12阶段习惯了被人约束、督促着学习,在家指望父母、在学校靠班主任。一进大学,没有了原来的班主任老师、没有了固定教室,总会遇到“有些事我不知道到底该找谁帮我解决”的问题,加上大学里没有了外在力量督促他的学习习惯,激发他的学习动力,“这种感受并不是很好”。
众所周知,美国本科学生6年内的毕业率仅为60%,而中国大学的本科毕业率保持在90%以上。我过去一直认为这是中国大学缺乏学术标准,有些放水。但是我现在的想法发生了转变。相较美国高校来说,中国高校在学生管理方面更加严格,这对学生毕业率的促进还是有效果的。在现有的体制下,毕业率能不能降下来呢?很多普通家庭的孩子通过高中阶段的奋斗考入了大学,校际之间的学分转移比例极低,在校期间几乎无法转学,因学业成绩退学以后,未来也几乎很难再上大学。所以我们简单模仿美国的方式确实行不通。
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在全球大规模爆发,我们也从中美两国的不同策略和成果获得了一些启发。中国在这次疫情中,建立了中央地方各负其责、协调配合、上下协同、运行高效的指挥体系,中国民众也非常配合政府的各项措施,疫情防控取得了很好的效果。而美国联邦与州各自为战,特朗普政府前期削减公共医疗预算,公民医疗体系的过度市场化,都降低了该国抗击流行病的能力。加之美国民众防控意识薄弱,过于强调隐私,也导致感染轨迹追踪困难。
这对于我们的启示是什么呢?要扎根中国大地办教育,既要学习国外的先进经验,也要注意保持自己的优势。具体在学生事务上,注重学生管理、学生发展和学生服务3个方面共同发力、协调配合。
高等教育普及化时代,受高等教育的人从极少数精英转为少数人群,又转为普罗大众,没有效率是不可能的,没有一定的管理和标准化也是不可能的。我们这几年对学生管理方面明显有一些薄弱,重视发挥学生的个性化特征,而忽视了对学生基本的学习行为、学习习惯等方面的要求和约束。针对当前出现的问题,我们已经开始重新论证学生个性化发展和管理约束之间的尺度。适当充实分院的学生事务管理团队,使他们成为学生处的派出机构,不增加分院学生事务管理的负担和任务。通过目标管理和信息化手段,强化对学生学习过程、学习效果的督促和引导。
中国高校普遍缺乏真正的对学生服务的意识,大多数高校的学生生活设施、服务设施以及服务支持系统都比较薄弱。而我们在过去7年里逐渐把学生服务体系全部建立起来了。我们的学生服务设施还在进一步地改进,正在将现有的餐厅功能改造得更加复合多元。通过有趣的设计,在原有空间里加入书店、咖啡厅、瑜伽室等功能,就餐高峰之后,这里就可以变成学生们学习交流和做活动的空间。我们还邀请了澳大利亚最大的设计公司DCM设计新的高层学生公寓,对标国际学生公寓的前沿理念,从房间的设计到公共空间的搭配,都遵循了促进学生社会化发展的教育思想,亮点多多。建成之后它有可能会成为中国最好的学生公寓之一。
图/改造后的餐饮大厦
图/西区高层学生公寓效果图
编辑:齐少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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